可杜浚升清楚,这样的温柔,也就是“片刻间”——
“你爸那个死鬼就这么撒手走了,你呢,也不出息、没本事,你没啥能让我真正高兴的事情……别人咱就不说了,跟我一个年组的那些同事,瞅瞅人家的孩子啊——一个个不是在名牌大学读研了、就是在大公司有了高薪工作。你都不知道,人家平时脸上多‘乐’。我也想‘乐’,哼,可你让我乐得出来么?”
杜浚升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于是就只能呆立在自己的卧室门口,默默地听着妈妈带着质问式的埋怨。
卢玉珠说完了话,又打开了化妆盒,又在脸上扑了一层厚厚的粉底。
或许此刻在卢玉珠的眼里,自己把自己捯饬成了个瓷娃娃,杜浚升看着站在穿衣镜前的妈妈这样想着,但其实,刚刚妈妈脸上的粉底已经打得够白净的了,并且,卢玉珠本身长得就天生显白,可现在又打了这么一层粉底,却反倒是把她的妆容弄成了没化妆时候她脸上原本惨淡的脸色。
盖完了又一层粉底之后,卢玉珠就把化妆盒丢进了手提包里,拿了门口衣柜挂着的羽绒大衣又穿上了自己的人造革长筒靴。
“今晚学校有聚餐,晚上我不回来吃饭了。你搁家乐意干嘛就干嘛吧。”
丢下了这么两句话,卢玉珠的人影便不见了,只留下防盗门重重砸在门框上的声音。
杜浚升心情复杂地呆愣愣地看着家里的大门。
按照这几天半夜,他猫在被窝里偷偷看的那些短篇色情小说里的剧情,如果那些h文里的女主角,对男角色说出这样的一句“今晚我要去XX做XX事情,不回家了”的时候,那肯定就预示着女人是在外面有人的意思;但对于卢玉珠,杜浚升清楚,这样的情况是肯定不能发生的——同恩女中上至校长、下至普通教师,就连体育老师和清洁工,可以说90%往上都是女的,偶有几个凤毛麟角的男教职工,也都是同性恋。
——即便是遇到性取向正常的男人,卢玉珠也够呛能遇到什么“红杏出墙”“羊入虎口”的事情;先前在国中的时候,自己班上有几个同学的父亲是混黑社会的,身为班级纪律委员的杜浚升某次帮着班里准备家长会,扫除完了之后去洗手间“大快乐”蹲坑的时候,就听见有俩“道上”的家长一边在厕所抽烟、一边谈论着班级里那些妈妈们的姿色,言辞中各种污言秽语,简直比色情小说里的写得更加露骨又不堪入耳,可他们在提到卢玉珠的时候,说的却是:
“就咱班那个纪律委员他妈,真是可惜掉那副‘炮架子’一样的身段和前凸后翘的奶子和屁股了!那娘们儿不说话倒是真他妈的勾人,但她兹要是一说话,操,全他妈的是吹她老公什么评优、在银行的级别、待遇薪资,要么就是卯足了劲儿,聊他儿子的成绩、学习表现和什么狗屁大学前途的,我听着就烦!这娘们儿是真他妈的虚荣!”
“我也觉得是!而且开口闭口肯定就打听,‘你家孩子成绩这次多少啊?’‘总分年组排第几啊?’‘参没参加青年团啊?我儿子可是连续两年的红党青年团优秀团员!’——操!红党青年团的能咋的?不知道的,看她那股劲儿,还以为她儿子内定进了‘红党中央委员会’了呢!这女人,咋的都好说,但是要是从骨子里虚荣,可是真他妈的下头!”
“但没办法,谁教咱俩的儿子学习都不好呢,人家本来也不乐意跟咱们这样的搭话……”
“你说她有没有可能变态呢?——对她儿子有点啥想法?”
“不知道,我感觉有可能。但其实比起对她儿子本身,我猜更多的是对她儿子的成绩单和奖状、证书啥的有想法。我真挺同情他老公的——我估计他老公吃够一盒伟哥、肏她一整宿,她都不带吭叽一声的;但是如果能听见她儿子考了班级前十,她肯定能爽到原地喷骚水。”
“哈哈哈!欸?你说咱哥俩给她砸钱,多砸个几万块,她得不得意跟咱哥俩一起上个床啊?哈哈!”
“你可拉倒吧!现在F市,可是数你们‘楼外楼’财大气粗!”
“诶!诶!诶!你可别骂人啊,七哥!论财大气粗,谁他妈比得上你们‘宏光公司’?论人脉广、背景深,数你的老大‘熊大熊二’两位‘王爷’,红蓝两党外加Y省的一百来号地方小党派,谁不给你家老大面子?论钱多人多,全F市得看澜沧江街的你们‘宏光隆润物流’的陆锡麟,加上‘小闻’闻翀、‘超仔’曾超,还有现在最出位的‘张大个’张霁隆——尤其是‘张大个’,自从他捅了齐正先齐总,现在谁听见‘宏光大隆’‘张大个’的名号不哆嗦?前两天那个‘张大个’的地下钱庄的人,暴力要账都要到咱们‘楼外楼’的地盘上了,可咱们的老蔡总,一听见是他来了,我不怕跟你说丢人,兄弟,老头子脸都绿了!”
“呵呵,别扯远了。而且我可告诉你,铁子,在‘大王爷’‘二王爷’手底下吃饭的弟兄们,可从来都没觉得陆锡麟那帮人跟咱们是一家人!哼,还‘张大个’……这个张霁隆,就算敢捅齐正先,又多个鸡巴?”
“哈哈哈,不提不提……知道你们熊家哥俩的人和陆锡麟的人一直不对付,刚才忘了,说跑嘴儿了!赖我赖我!”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你看那个姓卢的娘们儿,像是个差钱的模样么?她这种女人,爱的不是钱!像她这样的,全心全意的,都把心思放在她儿子身上了——除非你能让她儿子在将来当国家元首,那样还差不多!再说了,跟她上床,她要是被肏服了、被你我的老二整到高潮的时候,那还不得来上一句‘比她儿子考年级第一都爽’这样的话出来?你听这样的话,你还能硬的起来?”
“哈哈……”
——这些话,听在杜浚升的耳朵里,让杜浚升不知道到底是该觉得侥幸还是觉得不幸。
但他确实觉得屈辱。
于是那泼释放过后,他转念把手往校服口袋里一掏,直接把马上要在家长会上发言用的发言稿搓成了一个硬纸团,故意把便池的下水道给弄得堵了,随后一拉水箱,让混了尿液和粪便的污水满溢出来,浸了那两个男人擦得锃亮到可以看见教学楼里所有女性裙下风景的四只皮鞋上,全是屎黄和尿鳞,最后在真正开家长会的时候,周围的人见了那俩男的,全都捏着鼻子避之不及。
可他俩见到从厕所隔间里走出来的瞪着他俩的杜浚升,又想了想刚刚俩人的聊天内容,也都不好发作。
而在回到班级前的杜浚升,边拿着班级里用来蹭地的洗衣粉清理着鞋底,边觉得心中特别的痛快跟解恨。
可他也说不清自己恨的,到底是不是刚才那两个男人的嘴上逞能。
——这全都是卢玉珠不知道的事情,其实像杜浚升这样暗暗维护着自己母亲的事情,杜浚升从小到大不知道做过多少,但他从来没跟妈妈说过一次,卢玉珠也从未主动了解过一次。
不过,杜浚升偶尔倒也会在脑海里产生一种极其危险的、不好的想法:妈妈要是真的出轨、真的在外面有个情人,对自己而言似乎却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如果那样的话,卢玉珠也不会把所有的精力全都放在自己的身上了。
——哪怕是个女人也行啊。
几乎每一次在杜浚升边写作业、边察觉到自己的房门被蹑手蹑脚地开了锁、又轻轻悄悄地打开了一个足以让一只眼瞳的视角窥伺到自己在干嘛的时候,杜浚升都会产生如此危险且自己都觉得奇葩的想法。
可实际的情况,是卢玉珠压根儿也没给自己任何会出现这种状况的机会——之前的不算,就从杜浚升上学开始,在卢玉珠的身边,也确实有不少想要追求她、跟她展开一段婚外情的男人,无论是真心想跟她恋爱的,还是只是出于肉欲想跟她玩玩的,但她对于任何的糖衣炮弹都没兴趣,甚至她自己本身生活里,也不是个有什么兴趣爱好的女人,她不打牌、不抽烟、不喝酒、不乐意去看电影看戏剧,偶尔去逛街,也是买一些自己需要的日用品或者看上的服装之后就回家,而且逛街的时候,通常还要等到自己完成工作、又是杜浚升不用去上学、补习之后的时间里,强拽着儿子陪自己逛街。
她的生活之单调,让她纵使是在几乎全是女性的工作单位,都没处来几个闺蜜,所以即便是去买文胸内裤,陪着她的也都是自己的儿子——她对这样情况早就习以为常,而从未了解过,自己儿子的心里其实有多尴尬。
尤其是每次杜浚升在不经意间,看到了母亲34D的半球走光、瞥见了那对儿依旧殷红如樱桃一般的乳头和乳晕从罩杯中跳出来、还有下面长在微微凸起的阴阜上那抹浓厚茂密的黑森林的时候,一瞬间心跳加速的杜浚升,都会脸红到想要马上找个地缝钻进去;当然,还有她在逛内衣店、去更衣间试内衣、甚至偶尔还需要儿子去更衣间里帮自己扯肩带、系后背搭扣的时候,儿子所遭受到的来自周围陌生人的异样目光,在那一刻,杜浚升也总是恨不得马上手里能有一杯硫酸,这样便能给自己的脸泼得面目全非。
按理来说,自己跟妈妈这样的关系,原本应该相处得特别的好,好到令人发指、好到为社会伦理不齿的那种——就像“小石头”和他的女警妈妈那样。
可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妈妈之间产生了如此冰冷的隔阂,母子俩共处一室朝夕相处、两人之间却一个笑脸都没有,杜浚升自己也搞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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