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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辞可以舍生忘死,天崩地裂。

    我曾以为我恨周逸辞只是昙花一现,不敌情深。

    我脸埋在枕巾内,痴痴笑出来,他与此同时终于停下,匍匐在我后背,滚烫的胸口紧紧贴住我,像两条交缠的水草。

    他将我捞进怀中,我一动不动,像死去一样,听着他渐入沉睡的呼吸,睁着眼看窗外。

    窗外没月亮,一如我心上没有亮起半点烛光。

    第二天早晨我苏醒过来,躺在床上挺尸。

    周逸辞已经不在,身旁的塌陷已油温热变寒冷,触手都是一片冰。

    蚕丝被卷起一块,剩下的盖在我身上,只是被我踢开,我感受着冰凉空气掠过皮肤的寒意,看着自动熄灭的空调,有些恍惚怅惘。

    周逸辞一向早出晚归,生物钟特别准时,他这辈子从没干过的事就是迟到,而其他坏事,他都做尽做绝了。

    我从床上爬起来,将地上睡袍捡起,推开浴室门,浴缸里放着他换下来的几件衣服,我瞥了眼,并没有理会,站在花洒下洗澡,浇注热水后丝丝拉拉的疼痛,我无意识触摸到一丝血,鲜红的颜色粘在指尖,被水一冲又消失。

    我拿毛巾蹭了蹭,发现果然有血丝,接连无休的折磨换做谁也抵挡不住,我盯着血丝看了片刻,冷笑一声放在水柱下冲散。

    皇司码头这两天被例行检查,磐虎堂这边前不久查过,并没有任何纰漏,所以主要的检查对象是兴龙会,而兴龙会一批有问题的烟丝没有逃过劫难,被罚了六位数的金额,负责押运的管事也栽了进去。

    兴龙会和磐虎堂兴起的年份相差不多,几乎是前后脚,但兴龙会前身也有很长的历史,在圈子里知道的人更多,是明着横,是最大的出头鸟。

    兴龙会资产本身非常庞大,损失几个数其实丝毫元气都没有触动,只是颜面上过不去,道上很快流言四起,说兴龙会两个当家的有点扛不住事,在上面的人脉崩塌了。

    这对地下圈子而言可是刮肉一样,江湖讲究道义,讲究脸面,讲究地位排号,丢了脸面不伤财,可伤气势,气势是统一自己和震摄对手的关键,兴龙会内部当然非常不满,对例行检查的人连一步都不让未免怀恨在心。

    兴龙会二当家脾气冲,这事过去好几天气都没顺下去,表示要和上面斗斗本事,非得把这面子赢回来,不然决不罢休。

    手下在屋子里看到二当家摔碗,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跑去把白堂主请来,白堂主匆忙赶到,二当家和他分析了一番局势,发现目前滨城圈子里已经被磐虎堂在悄无声息当中逐步控制,控制了舆论和势力,也控制了每一次声势浩大的对垒。

    这对兴龙会非常不利,硬碰硬显然不行,磐虎堂非常神秘,不露富的同时也不露底,到底有多大的实力和脉络没人清楚,兴龙会不敢贸然翻牌挑起事端,但一山不容二虎,早晚也要干起来,暂时和平为了摸底,二当家说这底必须摸清楚,磐虎堂目前有凌驾于兴龙会之上的势头,必须扼住,如果对方不甘,那就用武力解决掉最大的劲敌。

    白堂主心里冷笑,二当家有勇无谋,磐虎堂不足为惧,可穆津霖却太高深莫测,解决两个字哪有那么容易,圈子里多少虎视眈眈要搞穆津霖的人,可没一个成功的。他没有靠山,更没有互利的同盟,只凭自己闯荡。

    有人靠本事站稳脚跟,有人靠绝对的运气,还有人资质很中庸但有贵人提携,这三者相比较,靠本事的才是最值得忌惮的,运气能求来,贵人能联络,唯独本事,这是人的脊梁,能把一切都托起来。

    白堂主从二当家这里出来,心里有了些筹谋,他带领几名精干手下乘坐一艘能载十余人的小船渡到磐虎堂管辖的岸上,他从船头迈下,非常机敏打探地势和构局,他发现这边整体非常散乱,陈设沟壑毫无章法纵横交错,不特别熟悉的人根本掌控不好,当初穆津霖这样设计也为了防止外来人混入,掌握到会内的情况。

    临近中午岸上非常热闹,一些工人正在搬运货物,还有一些拿着啤酒瓶子说笑,几处大门紧闭的平房倒是非常安静。

    白堂主一眼看到巴哥和文隽,这两个人是穆津霖左膀右臂,别看巴哥有些矮胖,和功夫过硬的练家子比伸手不算矫健,但力气大,抬手落下两三秒钟就能要人半条命,他善武,而文隽善文,尤其一副好嘴皮,能说会道,专擅挖坑埋土。

    兴龙会当初也出过非常高昂的筹码来诱他过去,只是没有成功,文隽深受穆津霖救命之恩的事知道的人不多,他的忠诚不是钱能化解得开,那是跟着磐虎堂出生入死的兄弟,一座满是金矿的城市也动摇不了他跟随的决心。

    白堂主示意手下过去递名片,手下找到正被人围在中间的巴哥,他挤不进去,工人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手下只能不断扒拉往里头试探着走,巴哥大嗓门在早已苏醒多时的码头上空飘荡惊起,“那妞儿,哎呦他大爷的,死她身上都值!”

    工人笑着抽烟,“巴哥眼睛里是妞儿就值。”

    “放狗屁!嘴巴是屁眼子排虚功是不是?”

    巴哥一巴掌拍他后脑勺上,“当我跟你们一样没见识?笑话,老子十三岁开始接触女人,同村的寡妇,村长他媳妇儿,学校打更的闺女,镇上开粮食店的老板娘。”

    “巴哥还真不挑。母猪都稀罕。”

    人群里一小伙子喊完,大伙跟着一起笑,笑声把正往人堆里挤的那个手下吓了一跳。

    巴哥拍胸脯,“我不挑,女人嘛,关灯都一样,不过跟霖哥之后我口味也叼了不少,结过婚的不想要了,哥口袋里有钱,没钱找霖哥要,他准给,不泡个模特,对得起咱大家伙?”

    “巴哥给说说,模特啥滋味?”

    巴哥摸着下巴上刚剃光的细微胡茬,“那皮肤,知道什么叫白嫩光滑,跟豆腐一样吗?知道什么叫如火的红唇,吧唧吧唧吗?”

    大伙摇头,“不知道。”

    巴哥换个角度又问另外一拨人,“知道不戴罩子也不下垂的手感吗?”

    人群里有个年轻的咽了口唾沫,感觉火烧火燎的,“巴哥给说说!”

    巴哥嘿嘿一笑,忽然变了脸,脱了鞋往跟前几个工人身上抽,“我说你大爷,都给老子干活去!”

    大伙哈哈大笑四下哄散,巴哥等人都走了,金鸡独立穿鞋,嘴巴里骂骂咧咧,“一帮混蛋,还想套我话。”

    他转过身刚要进仓库监工,正好撞上一眼生的兄弟,那人脚下一顿,巴哥扶着他肩膀看了眼,“哪儿的啊,不是磐虎堂里的人吧。”

    男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巴哥把他往后头沙坑上一推,“霖哥地盘你闯进来干什么?”

    男人立刻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沙尘,“我来给您递白堂主名帖。”

    他双手送上,巴哥垂眸看,眯着眼睛,“白堂主,兴龙会?”

    男人点头,“久闻巴哥大名,白堂主今儿来拜会,望您和穆老板赏个脸。”

    白堂主在兴龙会的地位仅次于头把交椅史清明,和二当家平起平坐,相当于巴哥在磐虎堂的位置,提不上拜会,也就是打个罩面,有事儿说,不过既然提到了拜会,是给足了巴哥颜面,他没法回绝,按道上规矩必须得见。

    巴哥搓了搓手,“得,请白堂主过腕儿吧,我请霖哥来。”

    手下哎了声,飞快往岸边上跑,巴哥顺着他奔跑的方向一眼瞧见了迎风矗立的白堂主,大概四十来岁,不像是粗鲁的武人,气场上有点文绉绉,谁知道动起手来是不是狠命的主儿。

    兴龙会与磐虎堂隔着一条无边无际的宽阔海港,海港面积是整个码头的三分之一,中间竖起一座大桥,底下行走来往船只,港口这边的船只都是搭载工人,以及检查卡子口的专员,码头那边行走的船只都是搭载货物。

    兴龙会和磐虎堂在地下圈子里的地位都不是好惹的,所以极少互相干预,也不侵吞,这还是头一次递名帖过腕儿。

    兴龙会来头不小,不像磐虎堂是穆津霖自己闯出来的,完全白手起家,一点点扩疆土,兴龙会背后有人支持,就是那个养小鬼东山再起号称滨城赌场扛把子的孟三爷,他是兴龙会的靠山,包括打点这些里里外外的事,都由他出面保驾护航,而兴龙会现在的首座史清明就是孟三爷的干儿子。

    那家伙傲气,按说圈子里地位孟三爷和穆津霖是平级,他作为孟三爷的干儿子,即便把持着兴龙会,辈分也低了一级,早就该来拜会,给穆津霖递茶,请他罩着自己多指点。

    可这家伙没做,到现在没露过面,不知道是不是孟三爷支会过,不给穆津霖这脸,所以巴哥估摸着霖哥不见白堂主,白堂主都是他孙子辈分了,他能屈尊降贵接触吗,这传出去他还混不混,除非史清明亲自过来,也得来几次,霖哥才有可能赏个脸。

    巴哥刚要去平房请穆津霖出头,他正好从那边过来,脚下生风一样,走得飞快,宽大的墨镜遮盖住他半张脸,看不真切是怎样的表情,但海风掀起他身上的黑色皮衣,阴煞的气势让巴哥也凛了凛,“哥,您出去?”

    穆津霖嗯了声,停也没停,直奔大门,巴哥叫住他,“兴龙会白堂主刚递了名帖,要到咱地盘上拜会,我应下了。”

    穆津霖这才停住,他转头看巴哥,“你应你见,我可能见他吗。”

    巴哥笑,“那是,孟三爷来霖哥都未必赏脸,他算个屁。”

    “我这两天不过来,你和阿文盯。”

    穆津霖说完干脆跑起来,冲出铁门钻进车里,一溜烟就开走了。

    巴哥头一次瞧他这么不淡定,跟屁股着火似的,心里有点含糊,以为出了大事,他拉住文隽,“是不是出事了。”

    文隽意味深长说,“出了,天大的事,霖哥要给自己惹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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